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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氏生活才是主要的生活

屋中漫步

靓丽无比的夏日瞬间消逝

如此奇特神秘

转眼间

我坐在屋内颤抖

惊愕于夏日的飞逝

聆听窗外的雨声

四下暗淡冷灰

微弱的光影环绕

这一切是如此熟悉

昨天以及不久之前

我们仍身处不同的世界

呼吸不同的空气

柔美的暮霭漂浮着温暖的霞光

夏日的光芒映照在草地上

葡萄园里

日光低声吟唱着

但自沉睡中醒来时

忽然惊见灰色暗淡的天空

听见窗前冷雨绵绵敲打在叶子上

心中顿然明白

夏天过去了

现在已是秋天

而冬天就要来临

很快就要面对新时光

开始不同的生活

在小屋中

伴着灯光和书本

偶尔有点音乐

那是最美好最沉浅的生活

但我却怀着沉重无精打采的心情迎向他

开始感到寒意及淡淡的伤感

因而心里微微反抗着

我的房间一下子便脱胎换骨了

好几个月来

这是个休息工作的好地方

凉风徐徐

门窗全都开着

树木的芳香和月光随风飘入

但我只是房中过客

待在房里只为了休息和阅读

我真正的生活不在这里

而在户外的森林

湖泊和绿坡

我真正的生活是作画

散步 爬山

身穿轻便的夏装或两袖宽松的薄麻外套

此时

房间忽然再度成为生活的重心

成为故乡或监狱

令人无所遁形

只要季节之间的过渡期一过

一旦点燃恒温炉

一旦向房子投降

习惯了在斗室中的生活

日子就又会变得无比绮丽

但目前的感觉并不怎么好

从一扇窗到另一扇窗

我看着远方笼罩在云层之中

倾听冷雨打上树叶的声音

我在房中来回踱步

冷得发抖

却又觉得身上厚重的衣服累赘

那夜半时分身着一袭凉衫坐在森林露台上或随风摇曳的树下的时光

如今何在

这是得重新适应室内的时光

斗室生活才是主要的生活

窗外的雨和云不再重要

明天我将打开暖气

也许今天就开

但打开暖气之前

必须先做些讨厌无聊麻烦的琐事

点燃恒温炉

便是向天气妥协

意味着完全随性的生活已远去

让自己提早步入冬天

还不到开暖气的时候

我会来回走动

摩擦双手

做几个健身运动来锻炼自己

突然想起以前冬天曾有个煤油炉

那是个圆形略锈的铁炉

我得找找拿出来用

那可不是件好差事

整个炉子已熏黑

煤油也已冻干

全粘在炉上

我弄得满手乌黑

一肚子气

才将炉子准备妥当

然后装上煤油将就着使用

没办法

如果寒冷的空气仍持续不散

明天甚至今晚就不得不开暖炉了

在此之前

我宁愿再冻一会儿

缩头缩脑的在房里走来走去

挨着书本

或翻翻夏天的水彩画册

渐渐的

我发现过去几个月里

我很少注意这间老旧的斗室

几乎已忘了它长什么样子

我再次好好端详它

我得与它重新熟人

重新建立彼此之间的感情

看得出来

有好长一阵子我只在这儿暂时歇脚

并没有真正住在这里

墙角

镜子上

书柜上

垂挂着沾满灰尘的蜘蛛网

其实偶尔真该好好清理一下

桌椅灰尘满布

东西散落一地

都是一时随手乱放

但却再也没收拾过

素描或水彩画册

纸箱

一堆堆的信

沾满泥土

颜料固浊剂的瓶子

空烟盒

读过的书的封套

在这堆凌乱物品之后

我才认出斗室的旧面貌

这一切对我又重新有了意义

又再次得到我的青睐

两扇窗之间的黑龛中

摆着一尊古意大利式的小圣母像

那是我多年前到布雷西亚时在跳蚤市场买的

只有少数物品与我共度这几年的岁月

几经迁移后依然陪伴着我

这尊圣像便是其中之一

旧书和大书桌这两件东西也带着我的回忆一起搬进了这屋子

其他的家具都是房东太太的

过去十年来

这些家具也成了我的亲密伙伴

他们也渐渐老去

书桌前那张小椅子的坐垫已经扁平

甚至可以看见老旧绿色布面之下的皮带

美丽的长沙发也已变硬

而且摇摇晃晃的

墙上挂着我的水彩画

画与画之间挂着格列科的半身像

年轻的浪漫诗人诺瓦里斯的美丽画像

以及莫扎特十一岁的画像

用来垫脚拿书的小板凳上

放着一个奇大无比的雪茄盒

里面还有一半的雪茄

那是我无意间买下的

其实雪茄味道并不怎么样

我上当了

现在我用它来装信件

有一次访客从里面拿了一根雪茄抽

但在谈话时便偷偷把雪茄丢进烟灰缸里

斗室里这些年来累积了不少美丽可爱的东西

对我而言

它们日益珍贵

横梁上有一个半像鹿半像长颈鹿的填充童话动物

他有着童话般怅然若失的目光

那是画家莎莎的作品

几年前

我们同时在瑞士某个小城的小厅里展示作品

画展结束后

我们两人一件作品也没卖出

于是彼此交换作品

我给他几幅小画

他则送我这个安静的兽

羚羊或鹿之类的动物

我很喜爱这只动物

这几年来

他取代了马

狗及猫

是我唯一的家畜

这里也有属于印度的记忆

尤其是那尊由木头雕成的鲜艳小神像

还有吹笛的黄铜小印度佛

在大雨滂沱的冬夜里为我吹奏着印度音乐

让我不那么在意困苦的外在环境

将一切视为短暂的表象

此外

还有一件奇怪的西兰小雕像

放在不那么显眼的地方

它也是同志的

年代已非常久远

那是一只公猪

在简陋的西兰小庙里

铜公猪的作用和旧约圣经里的替死鬼一样

人们一年一度将罪恶

疾病和邪魔等全驱逐至公猪中

它的身上承载着无数诅咒

曾为许多人牺牲

当我凝视它时

我所想的不是印咒

不是古老的宗教仪式

在我眼中

它不是古董

而是一种象征

它是我们这些先知

渔人

诗人的难兄难弟

我们的心灵上烙印着十字架

我们背负着时代的诅咒

而同胞们却只是跳舞看报

这头公猪也是我心爱的东西

破破烂烂的长沙发上堆着许多靠垫

其中之一也是我所珍爱的

他的黑色布面上绣着浅色的图案

那是经过火焰试炼的塔米诺和帕米娜

其中塔米诺身材高瘦

吹着魔笛

这个垫子是一位曾经爱过我的女士为我绣的

就像这个美丽的靠垫对我而言意义深远一样

相信我也在她心里占了某个地位吧

在近来新添的东西中

我最珍惜的是女友送给我的一个漂亮花瓶形状仿自古时候的酒杯

在这个透明杯中

经常插着几朵花

百日草

康乃馨或柔美的小野花

当我第一次看到这个花瓶时

瓶里插着一束浅蓝色的飞燕草

那随风摇曳

不食人间烟火的蓝色

至今仍深藏在我的记忆中

那时是灿烂的夏天

晚上沿着森林挨着葡萄园走

森林尚未变黄

头上则是蓝得像飞燕草的天空

天气即将变得冷冽

雨水越来越多

落进花丛

落进紫色葡萄园及缤纷的森林里

我得爬上阁楼

找出油灯

跪在那个讨厌鬼前

小心翼翼的伺候他

他才会再度为我点燃温暖

此时

小花瓶是空的哦

那花朵曾是那么蓝

曾是那么具有夏日风情

一九二八年

黑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