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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 智伤

玲珑取回药膏

再灯下替沈清强涂抹手上脚上的伤口

待到看见那道触目惊心的血线

手一抖

险些把持不定

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沈清强靠在榻边任他服侍

却不说话

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玲珑暗自咬牙

轻声道

主子

您要做什么只管和奴婢们说

妾窃

不可自作主张

宫里不比别处

天一黑

青墙忽然开口

径直打断了他的话

天一黑便有白仙娘娘出外游荡

是不是

被他看上的人个个和我一样得了无名热病

九死一生

是不是

玲珑哑然

啪的一声响

那盒生机玉肤膏终于还是落在地上

跌成了碎片

白仙娘娘是谁

沈清强直起身来

悠悠望着她问道

玲珑侧过头去

刻意回避她的目光

才在那水边

你走了之后

我忽然觉得困极了

然后便仿佛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飘飘荡荡的随风而去

也不知道要去向哪里

后来忽又来了一个从没见过的小宫女

跪在我面前

叫我白仙娘娘

还叫我郑姐姐

你依然不愿告诉我吗

玲珑啊的一声惊叫

脸上全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仿佛呆住

沈卿强见她如此

心中明白自己那瞎掰的那一长串谎话生了小玲珑果然知道什么

和那唤作杏儿的小丫头一样

白仙娘娘

郑更衣

这些人究竟是谁

又怎会和我扯上关系

只是看杏儿的毅然决然

这件事定然不好问的

莫如旁敲侧击

记忆一定

便道 玲珑

你是我姑母的心腹

我这次死里逃生也多成了你的功劳

这些我能不明白吗

只是

只是种种意象发生在我身上

你叫我如何能安心将养玲珑抢道

主子

绝不是做奴婢的有意欺瞒

实事前两年上头便有画下来

各种缘故

断然是不能乱传的

轻则尺衣庭杖发去苦意思

中了更是拔蛇砍头

祸及九族的大罪

玲珑也有难言之隐

轻强微微一笑

知道

可你们总也不能不分昼夜轮流守着我吧

这一次天性无人察觉

若在三寨寺我这个鬼祟战身的人闹出什么祸端来

自以当然是死路一条

你们怕也难免受牵累吧

玲珑听闻此言

怕玉一口气

却道

主子担心的原来是这个

还请防一百个心

断然是无碍的

说实话

便如剑有双刃

您遇到的这件变故显虽是太险了些

可闯过了却也是大福气

别的不说

这宫里远自十载之前

近到前些年

和您同样遭遇的娘娘绝不在少数

大多是没熬过去

可熬过去的却往往从此青云直上

指苏妃娘娘和南边的惠妃娘娘

如今这宫里的翘楚

也都是这样过来的

白仙娘娘并不是什么鬼祟

那是宫里头的福神

福大的熬过他的点话

便有孕育龙子龙孙的运术

只是那福伯的

那也是他们的命罢了

沈清强瘟意沉吟

已知那杏儿口中死去的郑更衣郑姐姐必是个福伯之人无疑了

只是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鬼

或者说

真的有这样怪异而残酷的仙灵

玲珑见他暗自寻思

终于不再追问

心知已过了这一关

便松一口气

轻声劝道

夜深了

这些时日奴婢们自会用心伺候

带带主子扎了龙体

得了阳气护身

自然变好了

羽臂眼睛朝床畔按机上一瞟两颊

径自着飞

急急去了

青强带他关了内室的门出去

在榻上轻轻翻了个身

双目闭合

眼前便有白影翻飞

他终是忍不住将手探进衣襟里

抚上那一道伤痕

常常叹息一声

沈清强并没有睡

他的眼睛一直睁着

窗子半开了

一扇又圆又大的月亮从屋外探进脸庞

月亮竟是那样沉静

那样美

仿佛照耀着死者的光辉

灰光落在窗前的堤岸上

那里放有入夜时送来的朱漆单盘

趁着明黄金色的薄绸成一只工制的赤金点翠花殿

一壶酒

还有一方上好的血色娇帕

每一个初入宫的频率

都在翘首以盼这三件及物的下次

这是一个明确无疑的信号

表明在近两三日内

他将在一个深夜

受一盏写有销字的朱红色灯笼指引

初次穿越皇宫中那些暗影重众的身像

那些诡异盘踞的楼院

步入晋城的中心

太极宫

甘露殿

到帝皇的身边去

再怎么幼稚无知的女人

也不会把事情的含义理解为帮皇上铺床叠被

沈清强自然知道那是怎样一回事

在入宫之前的那些日子里

在嫡母遣来的老嬷嬷故作神秘

故弄玄虚的在他耳边窃声细语之前很久

当他睡在尚书府下人房的角落中时

便曾有过好几个夜

被房间另一边粗重的喘息和呻吟声惊醒

那时候

月亮便像今夜这样照进来

他赫然能看到焦缠的肢体的轮廓

在月光下泛着惨淡的白色

沈清强只觉得胸口仿佛火一样烧着

他小心翼翼坐起身来

倚在床帐旁看那无暇的

似乎饱含着之夜的浑圆月亮

月光本该是清冷凄凉的

可无论他怎样大口呼吸

却半点也不能缓解怀中的烧灼之苦

那道伤一直在疼

那男人是谁

又妖异又邪气

就像是今夜滚烫的月色

他几乎以为自己是遇见什么精怪了

或是儿时从洗衣的韩寡妇嘴里听过的

眼膜

那是一些徘徊不去的精气

夜晚便会化作男子偷偷闯入闺女的屋子里

你只要被他盯住

就完全动弹不得

他们能叫女人生孩子

产下半人半妖的后裔

一出生便会笑

眼睛是晶亮亮的黄色

韩寡妇讲着这个故事的时候

脸上有种莫名的神秘表情

语气压的那样低

以至于在谈话圈子之外的倾墙

总要靠些想象才能将那些零落的只言片语连接起来

而凑在韩寡妇身边那些充当听众的大丫头们

总是一边抚下羞红的脸

一边尽量把耳朵向前伸

难道他真的是个眼瓜

要不然为什么那双眼盯过来

自己便禁不住浑身颤抖

那双手伸过来

自己竟连半丝气力也没有

他该不是个活人吧

在这阴气森森的深宫之中

也会有这样的人吗

许氏

有风吹过

窗子突然嘎吱一阵响

冷了

沈清强把红绫柏清往肩头拉了拉

不知怎的眼前一花

突然就看见一个人影立在自己床前

正沐在妖异的月光之下

董天雾进到这屋内来

第一眼看到的也是那铺就黄绫的单盘叶提相本就是皇宫内守卫最松懈的地方

他一向爱来便来

爱去便去

他并不是活人

而是满怀仇恨和愤怒

从深深埋葬的往事中爬出来的幽灵

为了将自己解救出记忆的苦海

董天悟向来什么都能做

什么都肯做

没有禁忌

更没有怜惜

他本不想杀她的

若她是个寻常宫女倒也罢了

一番惊吓

再加上皇宫里那些以讹传讹的谣言

这就足够了

可她竟是沈淑妃的侄女

是沈紫薇的妹妹

是沈家宋进宫来的第三个女人

说不出来哪里有些与众不同的女人

是了

她想起来了

那一日在御院里

她便见过她

她在对一个小丫头说着

人要能生出翅膀来

那就好了

董天雾心中忽然生出些许不愉

却强制压抑着

奋力将那些念头赶出脑海

既已立誓抛弃一切

既已做出那么多不该做不愿做的事

既已走到了这一步

向来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自己

竟会生出了恻隐之心不成

这也太过可笑了吧

不要再犹豫了

干净利落结果了他吧

不知那锦翠宫的母狐狸知道了会有怎样的表情

他的心机

他的手段

他的锦囊妙计

通通化为流水

那一定是非常非常精彩的

等 天雾

把你那些可笑的怜悯通通收回去吧

竟然想要怜悯别人了

可曾有谁怜悯过你呢

他这样想着

慢慢走到榻前

以手撩开床帐

面上带着渺茫的墨客名状的冷笑

突然间

寒光一闪

董天悟全没预料

闪避不及

未及运气

只伸出手臂一拦

当下已被寒光带到

破开一道血淋淋的伤

那个沈家的女人竟然并没有睡着

她不知何时已缩在床角

一手死死拽住被亲包裹自己

一手握着一把短笔

带血的笔尖直指她的咽喉

啊 她伤了她

她便也伤了她

虽然一直在发抖

但是那一次下去

沈清强是半点也没有手软的

就仿佛多年之前

尚书府里那个正茶房欺他

冤他

他一次两次可以不理不睬

可以忍气吞声

终究到了忍耐不了的时候

他狠狠下闲盐

在煮给淑妃娘娘的茶理的时候

可是半点也没有手软的

这个男人想做什么

他不知道

或者隐约知道

那并不重要

沈清强只明白

他想要的

绝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他便要拿起枕边的刀

纵使第二日玲珑起来

看见他床前横着一具尸首

腥臭的血淹没他的袖鞋

他此刻也绝不能手软

不能有半点犹豫不决

我没有杀过人

也没有用过刀

但生在这个世上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总要有一股狠劲

只要紧咬牙

根本没有什么做不到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董天戊在月光下望着自己小臂上的伤口

血流鼓鼓

一阵一阵的疼

即使是高傲犹如他们沈家的大小姐

抚就在他怀中

也依然只是哭

这女人却敢拿刀指着她

他伤了他

他便也定要伤了他

虽没有触及骨头

却无论如何也并不算轻

嫣红的血线片刻便汇成一处

顺着他的腕子向下躺

董天悟不慌不乱

随手从一旁的单盘中取过那条问素削

紧紧掩在伤口上

雪白的帕子顷刻间染满红字

本该是他的血

却是他的血

董天悟转念一想

几乎便要失效了

那笑是无声的

是从喉管中泛出来的

有种莫名的阴森森的寒气

沈清强手中的匕首握得更紧

纤纤揉提和半条膀子露在夜风中

皮肤上简直要结起霜来

他很想喝骂出声

惊走他

治不济

唤醒睡在外乡的玲珑也好

可是自己全身的力气都仿佛用来握那柄匕首了

竟是半丝声音也发不出

一时间耳中只听得董天物无声的低啸

盘旋不去

也不知道这样僵持了多久

也许一刻

也许两刻

突然窗子再一响

床前那人已消失无踪

指月光无情的照着地面

上面有一串黏糊糊的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