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字幕由TME AI技术生成

无常两则

作者

林清玄

我们认识的第一个秋天

却是在这里

我在巷子里走了很久才认出来

我们曾坐在一起看云的阶梯

现在已经完全崩坏了

只剩下一些石块的残迹

我们曾站着彻叶谈天的那一棵凤凰树

有半边的枝丫被雷劈断了

另一边零落的开着花

我们曾无数次在黄昏走过的草地

现在是一排灰色的公寓

上面装满了嗅去的铁窗

以及努力从铁床探头的盆栽植物

我们曾在湖边谈事的榕树不见了

湖已经完全填平

现在是一个养鸡场

这些都不是我认出这个地方的理由

我认出这个地方

是因为偶然走过

而又有一些当年秋天的心情

还有那一年刚种上去的相思树

现在开满鹅黄色的小花

那相思树虽长大

开花树却一点也没有改变

站在相思树前

我的心情和那茸绒的黄花一样茫然

我的思绪被这种茫然一把抓住

使我对自己

对青春的岁月感到非常陌生

不敢确定我是不是真的认识过自己

或认识过你

那种感觉

仿佛有一条蛇从心头轻轻的划过去

我们认识的第一个秋天

竟是在这里吗

这就是当年你离去的那条小路吗

阶梯上的榕树还是原来的样子

似乎老了一些

路旁的荆棘雨花仍然盛开

仿佛没有从前那么艳阳

巷子口的路灯也在原来的位置

如若缺乏昔日的光明

你家的窗口还有我熟悉的灯光

但是窗帘好像换过了

这竟是当年你离去的那条小路吗

你说过

你不是轻易道别的人

你的话总像春天的风吹过

你说过

你愿意一生只爱一次

你的誓言犹如夏日午后的西北雨

你常常用泪来印证某些情爱的不朽

你的泪轻乎的似秋日流过的浮云

你说天下总会有一种永恒的情谊

你这样说时

就像很冷很冷的冬天清晨

我们口中所呼出的烟气

这竟是你当年离开的那条路吗

我试着用年轻时欢悦的碎步来走

但我已胖了

我试着以深深的呼吸来探出

但空气污染了

我试着想象你的唇

你的表情

你的气息

你的五官

但真像电影里的柔焦镜头

带着一种模糊的一种忧郁

这竟是我看着你离去的小路吗

我看到红砖已全部换新了

路竟是向自己走了起来

我站着

让鹿带着我

然后我们高高的飞起在空中

我看见年轻的自己正在路上

身影极小

吹着口哨

哨音里有忧伤凄楚的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