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字幕由TME AI技术生成
一粒蒲公英的种子
在离开了母猪以后
开启了随风而行的流浪
但它必须在合适的时机
寻找合适的土地扎根发芽
成为一株植物
否则漫长的飘荡将会使他忘记自己因何而远行
与您分享罗兰的文章没有根的人
这城市里布满着尘埃
好像是烟尘把夜空涂得越来越黑
于是只好亮起一串串浓妆艳抹的霓虹
掩饰一下它的肮脏
但是也正如同一切的浓妆艳抹一样
反映在人们欣上的不是华丽
而是风尘气
忙忙乱乱的
车子挤着车子
人挤着人
多数人并没有什么目的
他们只是被卷入这不由自主的忙乱
或者
他们只是想这样忙乱着来掩饰自己的寂寞
河北恩某某羊肉馆
营门挂着大大的横匾
黑底金字
下面两行傲然的告白
本馆清真
外菜莫入
而那两排小小的涂着塑胶漆的廉价桌子和它周围那四个圆圆的塑胶布面凳子
不知怎的
就好像是什么人干饭了小馆的尽力而带进来的外菜
怎么看怎么觉得和那傲然的金字牌匾不大调和
这边坐着一对男女
男的四十多岁
他从一进来就殷勤的向女的推荐这里有名的羊杂汤
女的很年轻
大大的一双眼
白皮肤
略显扁了一些的鼻子
宽宽的嘴
似乎他不爱说话
坐在男的对面
像那羊杂汤三个字一遍又一遍的摇头
跑堂站在那里
把搭在他肩上的毛巾拿下来又搭上去
不要羊杂汤
羊肉汤要不要的
河北安某某的跑堂却是四川口音
男的抬头看了看跑堂
说
你不是河北人
泡汤笑了笑
有点不得劲
似的说
掌柜的是
大师傅也是
男的重新把眼光在菜盘上扫了一扫
说
那么
就羊肉汤
女的皱了皱眉
还是摇头
那么
我要一碗羊杂汤
男的说
泡汤连忙答应
说
好
一碗羊杂汤
一碗羊肉汤
女的一抬头
还没说话
男的抢过去
说
他没说要羊杂汤
女的像是被逼得无可奈何
求援似的向饭馆四周望了望
忽然说
我要烧饼
啊
吃烧饼也好
那就来一点卤牛肉
男的说
女的又摇头
说
不要
我要一点泡菜
男的带着一副无奈的表情说
那好吧
给他烧饼和泡菜
我要一碗羊杂汤
另切一碟羊肉
再来两碟蒸饺
泡汤得令
大声吆喝着通知厨房
那嗓门震得房顶的日光灯一晃一晃的
女的又皱了皱眉
男的看了看她
说
早知你什么也不吃
我就不带你来了
啊
我一向不吃牛羊肉的
我全家都是
我以为你可以尝尝
下回吧
女的说
嗯
想回到你喜欢吃的地方去
那何必
我愿意陪你
这是你们家乡的风味
男的点了点头
脸上现出了凝重沉思的样子
泡堂端上了羊杂汤
上面浮着白白的一层油和轻轻的盐碎末
两碟蒸饺热气腾腾
男的咽了一下口水
开始用汤匙去搅动那羊杂汤
于是那碗里面的羊肝羊肚等等就都跟着汤匙转了上来
不够肥啊
不够肥
男的尝着
一边说
嗯
总不是那个味道
不知怎么回事
泡堂又送来了烧饼和泡菜
女的拿过一个烧饼
掰一块
放一点在嘴里
眼睛注视着烧饼里面那一层褶色的芝麻酱
又皱了皱眉头
男的没有朝他看
他正忙着小碟子里的饺子
饺子太肥
咬了一口
倒漏了两大滴油在饭桌上
嗯
饺子倒还不错
你尝尝
他又忘了女的不吃羊肉
哎
我们从前在北方
一到冬天总是吃羊肉饺子
那羊肉才叫肥
一口下去满嘴是油
要趁热吃
凉了那油就凝在嘴唇上
一片一片的
男的自顾说着
没有看见女的把咬了一口的泡菜吐在小碟里
那时候啊
男的拿一把蒜头在手里轻轻的包着
那时候我还上小学
礼拜六和同学一块儿去吃恩玉德的包子
他看了看黑底金字的牌匾
这儿是恩某某
他们回教馆都用恩字的
那恩育德有名
包子像饺子一般大小
一口一个
物美价廉
吃二十个才五分钱
哎
你说那时候啊
女的刚吐掉一口泡菜
忘了又用筷子去扒那碟白白的泡菜
泡菜好吃吗
男人问
女的摇了摇头
像生白菜一样
不如重庆南路的那家餐厅
那当然
男的爽然的笑了
那儿是四川馆
四川馆泡菜有名
这儿是北方馆
北方人不使兴吃泡菜
那他们为什么还卖泡菜
还不是因为客人有要泡菜的
比如说你
我以为每个饭馆都有泡菜
所以啊
别人也像你一样
找北方馆要泡菜
就等于找四川馆子要坛子肉
完不对题
女的笑了笑
说
上回你说四川馆卖不辣的麻婆豆腐和不辣的担担面
也是碗不对题
那还不是因为主顾要吃那个样子的
男的说
真是
那么你们北方人吃什么
不吃泡菜
男的想了半天才说
你看我都快忘了
我们北方人吃啊
吃老腌咸菜
割焗头
吃虾油小菜
里面有地瓜
哦
不是四川和这儿那种大大的地瓜
是那种小小的
脆脆的
像小葫芦似的
还有龙须菜
你们见过
像柏树叶子似的
只不过是黄色的
还有杏仁儿也在里面
还有带刺的最小的小黄瓜
那虾油小菜呀
真够味
过瘾哦
女的咬了一口烧饼
慢慢的嚼着
笑了笑
说
李白怎么形容
我也是想象不出来
什么地瓜又像小葫芦
小葫芦又像什么嘛
男的也笑了
羊杂汤不大够咸
不是不够咸
可能只是羊肉在这个地方就是这个样子
不够味儿
也可能是想到了虾油小菜
太怀念那脆生生吃荚生香的虾油小菜了
饺子已经吃完
男人饱了
就更想找点什么来爽爽口
夹了一口泡菜放在嘴里
刚嚼了一下
她也把它吐了出来
真的是生白菜
连盐都没放就端上来了
这叫什么泡菜
她说
女的朝她笑
说
不是你说的
吃泡菜要去四川馆
郑正要吃泡菜
这儿的四川馆也不行
得上四川
你知道吗
男的一半玩笑一半认真的说
他吃饱了
女的还在那儿啃烧饼
看的太慢
男人伸手到口袋里去掏香烟的时候
摸到了新竹那女孩子的来信
这封信是今天上午才收到的
他和那个女孩来往了半年
费了不少力气
结果还是吹了
她居然没有把信撕掉
在这一方面
他练的有涵养多了
虽然女孩在信里的话说的那么不客气
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在信里说
我从来也没有想到过友谊以外的事
我还年轻
你也不想想自己
这么大年岁了
不做点正经事
以后别赖性了
我不会再给你回信的
他把香烟点着
喷出一口烟
他当然不会再给女孩写信
经验是他知道
一到了这个局面
那就是吹定了
女人们总是喜欢假惺惺
什么叫没有想到过有意以外的事
如果没有想到
那这个女孩子才更不会和自己来往
她看了看眼前这个女的
女人还在啃烧饼
那烧饼像是很硬的样子
其实是油酥的
等的感觉使男人觉得十分无聊
他四十多了
把一切事都已看得很透
人生在他感觉上是淡淡的
带着一点恍恍惚惚茫茫然的厌倦
几乎每逢他从一件什么事上停止下来
那倦怠的感觉就袭上了他的心头
他无法抵御这倦怠的感觉
无法制止自己脑中那隐约浮现的问句
你这是做什么呀
可不是
他想起了口袋里那封信上的话
这么大年岁了
不做点正经事
他从鼻孔喷出一缕烟
那对自己嘲讽的冷冷的笑就阻留在鼻子背后
结婚成家
真有点不像是件正经事
吹就吹吧
好在他也并不是第一个
这些年
自己追求的
朋友介绍的
报上征婚的
四川省的
江苏省的
山东的
安徽的
本省的
还有一个青海的
连眼前这个
数一数
少说也是一沓了
不知是谁说的
为了结婚去谈恋爱
真滑稽
他就这么滑稽
这个吹了
再找一个
还是那一套
见见面
请看电影
吃馆子
到郊外走走
反正是花钱假装在谈恋爱
其实是先有后婚
自己也闹不清楚到底有没有几分爱
也许还没有来得及等到该发生爱情的那个火候
就又已经吹了
时间和金钱
和那也不知是谁发明的恋爱的种种公式
都白白浪费了
他厌倦了这套公式
正如厌倦了坐在这里对一个不见得有希望到手的女人的等待
这算做什么呢
老大不晓得了
还要学二十多岁的人谈什么恋爱
难怪妞们看不顺眼
自己也觉得滑稽
他看了看眼前这个女人
女人还在啃烧饼
喝着那已经不烫了的茶
她不吃羊肉的
连牛肉汤也不喜欢
男人不知道自己和对面的女人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再搞吹
大概最后还是会吹的
吹了还得去再找
真烦
旁边桌上坐着个单身人
左边靠着电扇的地方坐着两个女的
个子高大
其中一个穿着白运动衫
灰常裤
中年了
脸上黄黄的
没有化妆
许是教体育的
不知结婚没有
不过即使没结婚
自己也不要那样的
他要年轻一点的才行
像面前这个
朋友们面前背后总骂他不知自良
四十多岁的人了
越老越要年轻的
难怪一辈子也结不成婚
其实朋友们哪里知道
一个人结婚成家
总得要一两个孩子
娶个刀剁的
顶多是满足了自己
自己还不简单
为自己又何必费那么大的事
那边还有一个单身人
一面吃饺子一面喝酒
都是北方来的
他想
人们到这里来
在吹电扇的天气
吃吃羊肉蒸饺
想想虾油小菜里的地瓜
想想那旧式的清真瓜
便牌上写着回文的
那儿的跑堂不是说四川话的
他们不穿西式衬衫和西装裤
他们穿蓝布长衫
把一个衣襟的脚塞在腰带上
上那木板楼梯的时候
布鞋踩得咚咚咚咚的
那儿的北方饭馆不卖泡菜的
他想着
有些惘然
不知为什么喜欢上这油腻腻的馆子
他不是图省钱
他从来也不计较钱的
存钱做什么
他又不想永远在这里落户
但是他喜欢来来这里看看喜欢吃羊肉的不相识的人们
觉得他们那孤单落寞的脸都怪亲切的
女人啃完了烧饼
打开钱包
拿出小粉盒子来擦粉
他拿出三十元来付账
陶堂和掌柜在那里大声的喊着
小丈 十块 谢
他的眼光在那块恩某某的牌匾上停留了一会儿
然后他站起身来
把香烟和打火机放进口袋里
又该准备送女人回家了
女人每次出来都不能挽回去的
送走了她
晚上的时间还长得很
这是都市
都市的夜是睁着眼睛的
它必须在单独一个人消磨剩夏的时间
必须再投入那霓虹灯阻阻挡挡的拥挤的空间去飘飘荡荡
他跟在女的后面往外走
挥不去那倦怠的感觉
他没有喝酒
但是他觉得自己脚下飘飘荡荡的
他是个没有根的人
那些吃羊肉饺子和羊杂汤的人也是没有根的人
都是这么飘飘荡荡的
你的家在哪里
一个人很多时候也像植物一样
如果他不能扎根于某一片土地
那么他将能很快感受到自己的渐渐枯萎
感谢您收听我的分享
我是曹宇
每天和你一起读书
明天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