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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两个人骑一匹马

且马力不好

父亲带着藏红花从夏沃尼措出发

风餐露宿走了一个星期

才走到西宁西郊的师院附中

他把藏红花交给洛洛和杨金

又去见了梁辉校长

说了一堆千恩万谢的话

这才打着哈欠回家去

很不巧

母亲去农村巡回医疗

今天早晨刚走

他跟姥爷姥姥才让和女儿度过了一个星期天

然后就带了些食物骑马返回

马知道是往家乡草原走

脚步轻快了许多

五天后

进入沁多境内

父亲找到那家牧人的账房

还了马

吃了赞粑喝了茶

就要步行回学校

牧人哪里会答应

一口咬定父亲永远走不到

因为他没觉得父亲不是藏族人

草原上的藏族人骑惯了马

不善走路

走不多远就会脚疼打炮

腿疼腰酸

他给父亲换了一匹马

打算自己送父亲到学校

父亲窃喜

一上路就开始动员牧人把自己的孩子送来上学

他不厌其烦的说着

无论牧人把话题引向哪里

他都会扯回来

直到嘴皮说破

对方答应

那就送一个吧

一个八岁

一个十岁

都应该送来

牧人有点生气了

你说你是跟有知识的善心人一个样子的人

我才答应送一个

非要送两个的话

那就一个也不送了

父亲只好妥协

一个就一个

勒马停了下来

牧人问

干什么

回去把孩子接上

你怎么这么急

我怕你变卦

两天后

父亲带着新生喜扰回到了学校

现段小学每年都在招生

但因为教室和宿舍有限

加上愿意送孩子上学的木然不多

所以一直以最初入学的学生为主

现在他们毕业了

剩下的各个年级的学生加起来也只有三十多个

父亲安顿好洗劳

看到刚刚结束假期的学生都已经返校

这会儿正在学校外面的空场上玩

男的摔跤和扭顶头

女的指羊骨节和跳谊舞

有几个远离学校

跑向了河滩

梅朵红负责任的跟在后面

警惕的看着四周

父亲喊他们回来

又让所有的学生进了教室

看到空出了许多座位

便有些凄然失落的感觉

是不是不会再有从前的热闹和拥挤了

过往的日子真好

那是一种明亮而灿烂的气氛

一种让他通透又让他充实的感觉

是情不自禁的力量的投入

他因此而不知疲倦

在不期而至的亢奋中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真快啊

一晃眼

第一批学生就从眼前消失了

而生活的脚步却显得越来越沉重

迫使他不得不抬起头来

满脸疑惑的望着前面

想一想有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到底是为什么

他已经多次请求过戴宗县长了

靠我一个人不行

必须招人

派人

尤其是老师

但是迄今没有下落

每年的新课本

作业本和衬衣衬裤总是一催再催才能运来

今年又没按时运来

还得去现场催

要吹多了

人家肯定不高兴

有一次诞曾县长说

你急什么

不知道我们是藏族人吧

父亲不客气的说

藏族人的性子慢

我是知道的

但你不是一般的藏族人

你是县长

不能把我的精力浪费在跟你的扯皮上

不要教学

要招生

要管学生的生活

还要跑到县上来要这要那

我的时间跟你一样

不是一天四十二个小时

还有

学校不能总是没有围墙

教室不能总是只有一间

每个年级的学生不能永远都一起上课

丹东先长说

你的辛苦我知道

但你说的事

都是要花钱的

钱呢

这些年

牧人上交的牲畜

羊毛 皮张

牛奶

酥油越来越多

怎么可能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

你们是不是觉得

有没有学校无所谓

从来没有人主动关心过他

丹曾笑道

有你在那里

别人的关心都是多余的

俗话说

儿子要是能干

阿爸就会清闲

媳妇要是勤快

阿妈就会变懒

倒也是

谁也没有理由对他不放心

可他没有孙悟空的七十二变

又长不出三头六臂

就像现在

要是他不在

这些学生谁来管

谁来充当洛洛和央精的角色协助他管

父亲晃了晃身子

感觉两边轻飘飘的

左膀右臂真的没有了

也许再也不会有了

父亲说

大家选吧

一个班长

一个副班长

统管各个年级的男女学生

叽叽喳喳选了半天

没有一个人的票数是集中的

父亲只好指定年龄最大的男生彭错是班长

最大的女生是副班长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

让父亲立刻又免了他们

彭错要调换自己跟副班长的桌子

副班长的桌子是全教室最新的一张课桌

理由是

我是班长

同意调换的

副班长又立刻要求另一个同学腾出他的课桌

理由是

一级压一级

是班长带的头

我不能做全班最破的桌子

父亲说

这都是从哪里学的

屁大个官也要讲特权

算了

不要你们当了

父亲骑马出去了

日嘎知道他的心思

选择最便捷的道路跑向了离学校最近的爵巴家

爵霸正盘腿坐在帐房门前

一边念着祈福箴言

一边捻毛线

孙女扑斥趴在他背上仰求爷爷带他去骑马

父亲丢开缰绳走过去

还没到跟前就合十了双手

爵霸说

坏啦

又有事情要麻烦我了

父亲说

绝巴了

不要以为你就是天人下凡

别人都是求你的

我只要把事情说出来

你就知道不是我求你

而是你求我

他坐到草地上

看着正在团牛粪饼的旺母在围裙上擦着手

快步朝帐房走去

就说

旺母啦

酥油茶要烫烫的

酥油要多多的

旺母笑着熬夜一声招呼

扑斥过去拿赞粑

父亲说

普赤 你别走

你知道我是谁

普赤说

你是叔叔

是校长叔叔

我今天来是要把你带走的

学霸警惕的瞪起眼睛

你想干什么

蒲赤

快藏起来

父亲说

你是想让我把学校搬到你家里来吗

我知道你舍不得

但孩子念书是天大的事

天大还是你大

学霸嘿嘿一笑

一脸讨好的样子

学霸啦

不斥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我看不见他就睡不着觉

你总不能让我也跟着他去上学吧

父亲跳起来

撞飞了旺母端过来的酥油茶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我把朴驰带走

你也跟着我去学校

学校正缺一个管事的

我想了半天

就是你

爵霸愣了一会儿

你这个人

尽做的是让人家不情愿的好事

明明是你求我

还说是我求你

不去 不去

我和扑赤都不去

父亲扑通一声跪下

抱住角巴

用自己的额头碰了一下他的额头

又用自己的脸颊贴了一下他的脸颊

碰头里和贴面里都醒过了

算是实心实意的请求了

杰巴说

喝茶喝茶

不吃

快去给叔叔拿赞吧

万母笑着端来了再次盛好的酥油茶

父亲接过来喝了一大口

把伴着毡巴盒子走来的扑翅搂在了怀里

离开的时候

父亲唱起了歌

草原上有个爵疤德吉啦

饿狼说他坏

牛羊说他好

它是一顶容留人的帐房

它是一条新常做的哈达

它是一朵盛开的臭牡丹

它是一匹撂撅子的黑马

父亲回到学校

给孩子们做了晚饭

粉条

肉汤和蘸粑

第二天一大早

又骑着日嘎直奔县上

他来到诞增县长的办公室

看旦增不在

就拿起电话

转来转去的打到了省政府办公厅

等了一会儿

才传来李志强的声音

父亲说

秘书长啦

达西德勒还是创办沁多中学的事

什么时候开始吗

你这个电话打的很及时

我正想联系你们

已经开始了

建材已经批下去

需要多少给你们多少

由省运输公司一次性送到线上

要做好接收的准备

随同前往的工程师会带着图纸跟你们接洽

还需要什么你快说

再不说就不好办了

父亲说

砖多多的要嘞

学校得有大门和围墙

那当然

这些都在设计里头

窗户要大大的

都安些玻璃

晾堂些

这你就不用说了

又不是盖藏室吊房

窗户小

光线暗

秘书长啦

我还想要些布

是给孩子们做衣服用的

主要是衬衣衬裤

学生要文明卫生是不是

这个嘛

我看可以

再就是课本

作业本

铅笔 钢笔 尺子

圆规

墨水

橡皮擦

文具盒

书包

毛巾

脸盆

肥皂

牙缸牙刷

学生家长解决不了吗

秘书长你是知道的

默认有吃的有喝的

就是没钱

连一根铅笔都买不起

好吧

我让梁辉校长帮你们采购

他知道学生需要什么

父亲拿着电话连连弯腰鞠躬

欧耶欧耶

谢谢啦

塔卓罗桃扎西德勒

你想的太仔细了

再不需要什么了吧

不啦不啦

不过要是能让学生们改变一下裹着皮袍睡觉的习惯

那就更好了

什么意思啊

我还想要一批被褥

被褥

好吧

被褥哪里有

李志强说着放下了电话

父亲觉得已经不需要再跟诞曾县长见面了

正要离开

诞曾走了进来

在走廊里就听

你再打电话给谁呀

父亲说了

戴曾说

这种时候你还给李志强打电话

听说他的处境很不好

能解决什么问题

李志强不是一个吹牛撒谎的人

我还是相信的

其实他更相信自己

无论发生什么

他还是他

学校还是学校

自己认准的道理

任何时候都不会改变

藏族人的孩子要上学

要读书

要跟城里的孩子一样有前程

他又开始催要这个学期学生的新课本

作业本和衬衣衬裤

但曾惊讶的说

你用雪山的冰水洗洗脑袋好不好

清醒清醒再跟我说话

省上州上很多部门都已经不上班了

我到哪里去给你搞这些呀

学校先凑合着办吧

一切的一切

以后再说

父亲沮丧的想哭

咬咬牙又忍住了

却没忍住

骂了一句

操他妈

后来当我知道父亲的骂语时

不禁吃了一惊

觉得作为一个地道的藏族人

父亲还是欠了一点点火候

尽管是微不足道的火候

藏族人的语言很干净

即便愤怒到极致

骂人的话里也不会夹带***和性交

更不会牵连到对方的爹娘祖宗

就为了这句骂语

我懊恼了好几年

直到有一天

我听说喝的醉醺醺的彭错的叔叔带着一个壮硕的牧人来到学校

说是彭错偷了他的金嘎乌

抬手就打他

打的彭错的头上流血不止

还要打

父亲不意了

我的学生

你凭什么打他

有了错误你可以跟我说

彭托的叔叔和那个牧人又跟父亲打起来

父亲宁肯鼻青脸肿

也不说半个操泽

只是一遍遍的用藏族人的习惯于诗情画意的发泄着愤怒

让飞来的疫病鬼缠住你的脖子吧

让你的不祥灵魂进入十八层地狱吧

让来世的黑暗借着太阳的光亮喷掉你吧

让你长发飘飘的头上长出马犄角吧

父亲

马是没有犄角的

尽管怒不择言的父亲把牛犄角安在了马头上

却更加彻底的证明

他已是一个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变形的藏族人了